举案奇媒(14)


宏悦楼的老板近日来觉得,自己的时运或许要苦尽甘来。原本店中的客人离奇而亡,生意一落千丈,惹上一堆麻烦不说,小店也濒临倒闭。然而近日却似乎要时来运转,这位正在堂内坐着的财神,不知图的什么,一再不吝钱财,只要在店中借住。
看他手中那副叮叮当当的玩物,老板在心中暗想,都是寻常人家几辈子攒不下的呢。
半掩的木门此时“吱呀”一声响,门前逆光而立的身影让老板心中一哆嗦。
他抓紧了手中的账簿,犹豫该不该出声招呼。
他那财神却依旧全神贯注地低着头摆弄那套玉石套环,对身边落座一人也毫无所觉。
谢衣拈起一个拆下的玉环来回瞧了瞧,才得了乐无异一个匆忙的微笑。
“谢郎君。”
谢衣点了点头,问道:“无异与我相约在此,是有了新奇的玩物要一同分享?”
乐无异一下一上又拆下一个套环,舒了一口气,将手中的金玉放下。
“哪里。”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,“不过是一套九连环而已。我约你来,是昨天去……”他抬眼看了看柜台那里,本觑着眼偷瞄的老板讪讪地笑笑,抓着账簿向后厨走去。
“……去闻香楼,有了些进展。”
谢衣挑眉拾起乐无异面前仅剩的一环:“哦?”
“我按你所说,拿着图去询问桢姬……她并未答我。只是,我在那还遇上了另一人。”乐无异瞧了瞧谢衣,对方似乎正专注于手中的玉环。他脸颊发烫,小声道:“就是那位……那位传言中有倾城之貌的谢十郎……”
谢衣手中的动作一顿,抬起眼来:“那传言可属实么?”
他的唇角虽还微微扬着,弧度中却仿佛藏着几分莫测的情绪。乐无异与他目光相对,胸中跳动先自乱了。
“这……十郎确实,容貌十分出众……”
“他可是无异当初将我错认之人?”
谢衣的语气依然平和,然而眼眸幽暗,其下似乎还压着什么让人不敢细看的东西。
“……是。”乐无异低下头去,“只是十郎比郎君要年少得多……”他补充道,看见谢衣眯起来的眼睛又恨不能立刻咬掉自己的舌头。
谢衣勾了勾嘴唇,未及说话便被乐无异抢道:“其实我……我遇到十郎,想起另外一件事来。”
谢衣顿了顿,淡淡问道:“何事?”
“当初我想见十郎,”乐无异迅速地瞟了谢衣一眼,“是源于关于他的一个传言。传言说他天生有一个蝴蝶胎记,在他心悦之时,便会偏偏起舞。”
“你认为木簪上的蝴蝶与他有关?”
乐无异迟疑道:“你让我去闻香楼查探,想来是觉得能佩戴蝴蝶木簪的人,是位衣食金贵、地位却未必贵重的年轻男子。若是位倌人,身份便说得通了。只是谢十郎与这簪子是否有关……我倒觉得未必。他是名声在外的当红倌人,像王阳林这般未中功名的试子,想与他结交谈何容易。只是我遇见了谢十郎,又忽然想到那个蝴蝶传闻,便想确认一番。”
谢衣点头道:“若王阳林如他人所说那般文采斐然,能得谢十郎青眼也并非不可。况且蝴蝶一事,太过巧合,应当继续查探。只是……”他语调一转,嘴角的笑容又变得莫测,问道:“传闻中谢十郎十分清高,无异打算如何令他甘心脱衣让你查看?”
“呃……他……是他给了我这副九连环,说若能在今日午时前解开,便任我所求……”
桌案上“叮”地一响。
“呵,我当如何,原来无异早已得美人眷顾。”
乐无异对上谢衣的眼神,心中慌乱得犹如惊鹿乱撞:“不不不!我只想看看他身上的胎记,并未有其他想法!我……”他急得一把拉住谢衣手腕,胸中好似奔涌了千言万语,却不知该如何剖白。
谢衣好整以暇地笑着看他,他“我”了几声,垂下头去,不再言语了。
谢衣拍了拍他的手,道:“你看。”
乐无异咬着嘴唇,看向他掌中已与金杆完全分离的玉环,瞪大了眼睛:“你……”
谢衣笑道:“如何?这九连环乃是无异与我共同所解,若要查探蝴蝶胎记,无异也该携我一同前往。”
“可……可是……”
谢衣何时解开最后一环,乐无异全然未曾注意。小巧的碧色圆环摊在他宽厚的掌心,十分玲珑可爱。乐无异忍不住放开他的手腕,伸指去取,指尖却在触到谢衣手心时被玩笑般地捏住。
“嗯?”
“十郎只应了我一人……你若去了,我怕他不肯。”
谢衣将他的手指拢在掌心:“你无须担心,我自有办法。”

九只圆环被乐无异从胸前掏出,一一摆上矮桌。跪坐之后的谢十郎目不转睛地瞧着,待默数数目后对乐无异微微一笑:“郎君高才。”
乐无异腼腆地挠了挠头发,回道“哪里”。他尚未想出怎样提出让十郎当着二人同时脱衣的要求,便听谢衣直接道:“那便要冒犯十郎了。请除去上身衣物罢。”
谢十郎转脸看他,又看了看乐无异。乐无异脸上的神色似是十分为难,皱着眉头看向谢衣,谢衣倒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。十郎便悄悄挺了挺腰背,不卑不亢答道:“乐郎既解出九连环,十郎自当遵从诺言。十郎斗胆,请谢寺正回避。”
乐无异张了张嘴,谢衣笑着瞥了他一眼,回头道:“十郎的胎记事关重大,我与乐郎君同时在场,是为做个见证。”
十郎的眉头蹙起,谢衣又道:“再者同为男子,十郎无需避讳。”
十郎愣了愣,认真看向谢衣,谢衣坦荡回视。十郎又看向乐无异,后者赶忙点了点头。
面目秀美的少年想了想,释然一笑:“如此,是十郎小气了。”
他说罢转身,一件一件将上身衣物褪下来。
随着里衣从白皙的肩头滑落,少年单薄的腰背便呈现在两人面前。乐无异瞪大眼睛看向十郎腰间,那形状模糊的红色胎记让他暗暗松了一口气。
世间传言多为夸大,若非听旁人提起,他决不会把那块胎记的形状往蝴蝶上去想。
谢衣与他对视一眼,温和道:“有劳十郎了。”
十郎点了点头,默默弯腰将地上衣物拾起穿好。
他回转身子时,乐无异心中多少有些尴尬,然而十郎神色淡然,似乎未有不快。谢衣对十郎拱了拱手,问道:“敢问十郎,相交的人中,是否曾有应试的试子?”
“不曾。”十郎否认得毫无犹豫,神色坦然道:“与十郎相交之人,尽皆显贵,未有还未及第的试子。”
谢衣点了点头,再次谢过十郎,便携乐无异与之作别。

是夜,他二人因有事相商又回到了宏悦楼。老板虽想不出小财神为何对戊六号房情有独钟,却仍在钱财驱使下为二人备好被褥和热水。
乐无异躺在床榻里侧,脑中依旧回映着那块形状模糊的红色胎记,谢衣唤了他两声,他才慌忙答应。
谢衣笑问:“无异是否还在思念相貌倾城的十郎?”
乐无异在暗处闹了个红脸,低声道:“谢郎君就莫要取笑我了……我早该知道传言多为不实,那胎记……哪里就像蝴蝶了,还说什么会翩翩起舞……”
谢衣侧过身来:“若是仔细观察,也非半点不像。不过以十郎的反应来看,当确实不认得王阳林。那木簪,大约不是赠给十郎的。”
乐无异叹了口气:“那……是否要我明日再拿着木簪图,去别的小倌馆问一问?”
谢衣笑道:“无异又想撇下我独自去寻美了。”
他二人相距不过寸余,谢衣口中温热的气息拂在乐无异脸侧,让他又麻又痒。小郎君喉咙发干,听着谢衣沉稳规律的呼吸,一动都不敢动,憋了许久才道:“郎君若愿作陪,我求之不得。”
谢衣低声道:“好。”
他的右脚挪了挪,无意间碰到乐无异的脚面。那上面的皮肤温软嫩滑,一触便知是保养得宜的富家郎君。谢衣停了停,在上面缓缓摩挲了一下,忽然问:“若那一日无异所见为真正的谢十郎,该当如何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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